原標題:接受還是不接受捐款 這一家子非常糾結
看到《孟婆湯》和相關報道以后,許多網友都希望能夠為這個家庭盡一點綿薄之力。
參加新少年全國中小學生作文大賽的孩子們,在參賽群里表達了捐款的意愿。選手們說:“決賽獲獎如果有獎金,我愿意把我的獎金捐助這位同學的媽媽,因比賽而結緣,感恩相遇,也愿這位媽媽早日康復!”
更多不知名的網友則是在網絡上留言,希望編輯提供申屠家人的賬號。
申屠佳穎所在的東陽中學也有許多同學表示要捐款,但是被佳穎婉言謝絕了。
對于網友們的一片誠意,申屠佳穎一家人十分感激。
雖然面對記者,申屠佳穎的父親一再聲稱不愿意麻煩更多的人,但記者了解到,申屠佳穎母親的醫(yī)療和康復開支是十分巨大的。
此前70多天的手術、ICU等醫(yī)療費用已經花去了60多萬元,目前還在以每天5000元的速度遞增。保險公司總共只能賠付60多萬元,要賠付給兩位受害者。申屠佳穎的父親說:“肇事司機指望不上了,他家已經賣掉了小攤位,盡力了。保額太低,賠付給死者都不夠。”
病人出院之后,康復過程更為漫長,后續(xù)的康復費用也是十分巨大的。
這些現(xiàn)實如巨石壓心,讓這家人愁眉不展。經濟上,他們無疑是需要一定的幫助的,但是申屠佳穎的父親坦言:“心里非常矛盾”,這個善良老實的男人嘴上念叨著的還是那句話:“不想麻煩大家。”
昨天下午,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聯(lián)系上了申屠佳穎的父親,表達了通過公益平臺眾籌的意愿。經過協(xié)商,最終,由騰訊大浙網發(fā)起的“少女幫媽媽找回記憶”公益籌款項目在騰訊公益平臺上線。該項目目標籌款30萬元,專門用于陳學慧第一階段醫(yī)藥和康復費用。
從18點項目上線開始,截至記者23點發(fā)稿時,已經有11490人次捐款,共籌集了25萬多元。雖然很多人只捐了1元、2元,但是正如捐贈者在網上的留言:“這個世界的改變,不是一個人做了很多,而是大多數人做了一點點。”
得知短時間內就籌集了那么多錢,申屠佳穎的父親依然很糾結,也許有了網友們的愛心資助,他們可以留在杭州做康復治療。但是他們內心還是“不想大范圍接受捐助”。
最后,我們有個小小的提議,請尊重申屠家人的意見,尤其不要自行前往學校,申屠佳穎正讀高三面臨高考,請不要去打擾她。
本報記者 鄭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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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湯》
文:申屠佳穎
母親已有六十九個日夜不曾跟我講一句話。
我還記得她從前拋下的荊棘一般的話語,“你記著,你是怎樣對我的,總有一天我會以冷漠同樣地還給你!”我也還記得小時候犯了錯,在門縫后眼巴巴地望上她半天,她總會過來摸摸我的頭,像揉一只毛絨小狗。
“知道錯了嗎?”
我溫順地點頭。
她終究會原諒我,千千萬萬次。
寒風吹徹的日子,我只身一人回家,燒飯,澆花,洗衣服。然后坐上去往杭州的大巴。
這個城市的天空總是很奇怪,瓦藍瓦藍的時候不覺得舒暢,灰白灰白的時候也不覺得感傷,他總是高遠而平靜,如同活著跟沒活似的生活。杭州的風背著一股濕氣,像灌不完的孟婆湯。我的遺落的記憶,最終沉重地落在十月十一日的下午。
“你們怎么來學校了?”
“知道你二模剛結束,帶你出去放松心情唄。”
簽完請假單坐上車,車子駛出百米。駕駛座是阿姨塑料袋般窸窣顫抖的聲音,“佳穎,我們去醫(yī)院。”父親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fā)。潮濕,淹沒了一切、一切聲音。
我?guī)缀跏?,一點認不出母親來。她剃光了長發(fā),腦袋浮腫得像個面團,手臂上是蛆蟲似的傷口和紫黑紫黑的皮膚。只有那些錯雜的管子和借助呼吸機劇烈起伏的胸口,讓我確信,我的親愛的母親,她終究沒有死亡。她原本是救不活了,她血管里汩汩流動的血液都幾近流干了,她在短短三天之內動了三次大手術,她還在等我,可她終究沒有睜開眼睛。
重癥監(jiān)護室里,我終究不敢號啕大哭。
這一次,母親不會原諒我。
幾天后母親轉院來杭州,我仍然被安置在那個空曠的小城里學習,過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我常常打開微信點開母親的對話框,那里是母親車禍前三小時發(fā)來的“雞湯”,我甚至懶得把它讀完。六十九天,我沒舍得刪,從“十年苦讀竟成空心人”到“首要的是‘學會生活’”,一共一百八十個字,字字扎在我心里。
母親醒了。是迷蒙的眼。
我在電話的這頭泣不成聲。父親告訴我,她會像小孩子一樣,她可能認不得我,她需要一件件事都從頭學起。“你別擔心,你認真學習就好了。”
“爸爸,我二??剂四昙壍谖?。媽媽她一直跟我說我有能力考前五的,這次我做到了。她還記得嗎?”
可是她永遠都不知道了。
就算父親問:“你是誰?”她也會答不上自己的名字,她只會胡言亂語,像一個走失在歲月里的孩子。
我以前總以為母親功利愚昧世俗做作,我想要自由和夢想,我對她冷漠和苛刻。直到,真正失去的那天。我歇斯底里。
昨日的大巴在夜間抵達杭州,母親啊,我沒日沒夜思念的母親!
她的眼珠骨溜溜地轉著,卻不曾聚焦到我的臉上;她的頭骨被剜去半塊,模樣有些猙獰;當我的手觸及她的手,那里是母親溫熱的血液,是我溫故如新的回憶,是我忍住的干涸滾燙的淚水。
父親在她耳邊溫柔地說:“認識嗎?她是誰?”
母親驟然把她的溫熱的手縮回。
我的手,于她而言,太冰冷了。
“是你女兒啊,不記得了?”
她不記得了。
“女兒來了不打聲招呼?笑一下呀。”
母親忽然咧開嘴,露出兩排整齊光潔的牙齒,像在等待一個牙醫(yī)檢查她的牙齒。
我把手捂熱,再去牽她的手。我只是靜默地望著她,用很深很深的目光凝視,我希望她會記起我。她轉過頭來,繼而別過頭去,她輕聲說:“佳穎讀書不認真。”那一瞬,我淚流滿面。
寒風吹徹的日子,我只身一人前往賽場。人行道上,落葉和雨水打濕的地面緊緊抱在一起,它們太冷了。水啊,樹啊,它們都很傷心的,它們忍得住就是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包里有一本《目送》,那是母親讀過的最后一本書,她的書簽夾在第五十六頁。我曾經嘲笑母親看如此平淡瑣碎、小家子氣的書,但從母親出事,直到現(xiàn)在,我已經將它翻了三遍,也許我的母親會像龍應臺的母親一樣,記不起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但我仍然愛她。我有與你,永恒的記憶。
你會記得,有一個小姑娘,在你病床邊,為你一遍又一遍地念你喜歡的書,就像你不曾記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你教她一遍又一遍地認字一樣。書的封面是你喜歡的藻綠色,是我們久久等待的春天。
媽媽,你還記得嗎?
你是我的母親,你叫陳學慧,你最愛的是綠蘿和富貴竹。
我是你的女兒,我叫申屠佳穎,我最愛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