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超和他收藏的青銅器
一個老板的收藏之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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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深圳老板洪大超(化名)投資3500多萬元收藏了一系列商周青銅器和元明青花瓷器,相隔20多年后的2012年,他開始著手籌建華夏文物博物館?;I建博物館的前提是鑒寶,于是,就有了——
4月24日,周五。從武漢開往深圳的G1013次列車到站時間是下午5點,但洪大超和晶報記者習風4點不到就來到深圳北站,等著國內(nèi)知名青銅器修復專家方國榮的到來。
盡管習風事先說好接待隊伍不要浩浩蕩蕩,但是洪大超還是請了兩個收藏界同行、兩個攝影攝像。
4月14日,洪大超請習風為他籌建華夏文物博物館鼓與呼。作為記者,當然要現(xiàn)場品鑒外加刨根問底,于是,習風將洪大超所藏青銅器上銘文全部拍下來,買來《古文字類編》、《甲金字典》、《商周文字研究》進行研究,很快,便發(fā)現(xiàn)兩處破綻:一是該青銅器銘文一反商周的陰文習慣,居然是陽文,二是銘文字體沒有古人的樸拙反倒有今人的匠氣。
習風畢竟對青銅器是外行,也沒把這個疑惑提出來,只明確告訴洪大超:“如果要報道,必須有我認定的專家進行鑒定!”洪大超倒也爽快:“你給請個專家如何?”
方國榮是習風托朋友請到的。這個50多歲的專家一輩子從事青銅器修復工作,湖北省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編鐘就是他參與修復的。但方國榮謙虛得不行,他明確聲明:“我只是利用周末時間過來看看,不是鑒定——鑒定是要走流程的。”
2013年6月3日,深圳市文管辦曾組織專家鑒定為“仿古制品和一般工藝品”
2012年2月,把“寶貝”收藏了將近30年的洪大超向深圳有關部門遞交了《關于創(chuàng)立中國華夏文物博物館的總體構想》。在這個構想中,洪大超對“華文館”的特色概括為“在海內(nèi)外獨樹一幟、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絕無僅有,不可替代、不可再生。”規(guī)劃選址龍崗,占地面積約1000畝;建筑設計擬請著名藝術大師韓美林出任總設計師。
總體構想遞交之后,有關部門明確告知“必須通過鑒定才能推進”。
2013年6月3日,深圳市文物管理辦公室組織省文物鑒定站和深圳博物館等機構文物專家,對擬建立的“華文館”藏品進行鑒定。專家們在仔細甄別研討后得出意見:“除少量已殘碎的青花瓷標本外,其他均為現(xiàn)代仿古制品和一般工藝品,且工藝水平較低,不具備鑒賞和陳列展示價值。”
對于如此結論,洪大超很不服氣。請晶報記者習風報道時,洪大超一直強調,深圳市文管辦組織的鑒定“我不服氣”,“他們只看了七八分鐘就給我的藏品下了死亡通知,極不負責任,何況來的一些所謂專家都是年輕人。”
今年初,洪大超又給“尊敬的市文物管理辦公室領導、尊敬的區(qū)文體局各位領導”上遞《請求復鑒報告書》,稱“經(jīng)多方專家及收藏鑒賞家多次對實物進行考證”,其收藏的青銅器是“極其珍貴的國寶”。
“中國甲骨文金文研究院院長”宋長海“認定”洪大超收藏的青銅器是“國寶”
2月26日,正月初八,“中國甲骨文金文研究院院長、世界著名甲骨文書法家、怪夫子、85歲老人家”宋長海應邀從廣州來到深圳觀看洪大超的收藏,與他一起來的還有“8個專家”。
洪大超說,宋長海初八下午3點到深圳,一直看到晚上11點多才休息,第二天上午又重新看了一遍,宋長海認定,洪大超收藏的青銅器“屬商中晚期皇宮禮器,其中四方鼎記載皇帝父母及子女情況,四方人面大鼎屬皇帝御用遺物,圓鼎是商朝國家與聯(lián)盟結幫的記載”,“對研究商周時期的歷史有著重要價值”。
為了證明他所說屬實,洪大超兩次當著習風的面給宋長海秘書打電話,并按下免提。習風聽到最多的是,這是國寶,要防止氧化,要盡快整理。
“老人家反復告誡我,一定要保護好國寶,不要進空氣,拍照時不要用閃光燈,不要用筆去拓字。”洪大超說,“老人家愿意帶6個專家進行全方位整理,不過時間估計要一年,最快也要8個月。”
一個7人專家團隊將近一年進行整理,這費用太大了!事實上,在正月初八宋長海初步認定后,洪大超當天就將好消息告知了龍崗區(qū)文體旅游局,希望對方第二天派人來聽匯報。但是第二天,“只是街道辦派了兩個妹仔,而且半個鐘頭就走人了。”
在洪大超的辦公室內(nèi)墻上,掛滿了“宋長海拿著放大鏡觀看藏品”的照片。在洪大超的手機上,也裝幾百張宋長海觀看藏品和與之交流的照片視頻。
青銅器修復專家方國榮稱,這些青銅器是一眼就能判斷的贗品
有宋長海“老人家”的認定做作鋪墊,洪大超顯得多少有了點底氣,這一點從他浩浩蕩蕩接人隊伍可以看出來。但越是這樣,習風越怕洪大超接受不了夢幻破裂的打擊。于是,習風給方國榮手機發(fā)短信:“今晚最好不要看,非要看,也不要當場說結果。”
但是短暫的晚餐過后,洪大超還是把車開到了他的收藏室樓下。方國榮仔細研究著這些藏品,洪大超一行人跟在身后觀察著方國榮的表情。或許是洪大超看出了方國寬榮表情的含義,他竟沒敢開口詢問,還是另一個同行試探著問:“莫非是假貨?”方國榮到底是個搞研究的人,直接回答:“假貨,一眼就能看出的假貨,連高仿都談不上。”
怕洪大超不能接受,習風打岔并推著方國榮往外走:“今晚太晚,借著燈光也看不清楚,還是明天上午繼續(xù)看吧!”臨走時,洪大超看似平靜地把同行打發(fā)回家了。兩個攝影攝像問:“我們呢?”“回去吧,用不上了!”洪大超答。
第二天一大早,洪大超又把方國榮和習風接到收藏室。因為習風提前告知了洪老板譴責鑒定專家8分鐘出結果的背景信息,方國榮足足觀看了十多分鐘后才走出收藏室。這一次,洪大超也沒有詢問,只是方國榮自言自語:“不用看了!”
“憑什么說是假的?”洪大超一定要討個說法。方國榮答:“銘文位置不對,銘文字體大小不對,銘文陽文不對,沒有范鑄法的痕跡,沒有古人使用過的痕跡,器物上的銹是浮銹……”方國榮一口氣說出了9個不合規(guī)之處并一一解釋。
“這不合邏輯。這不合范鑄法的邏輯。”文化程度不高的洪大超也使用起了專業(yè)術語,在接下來的兩次交流中,他居然問到方國榮什么文化程度,盡管有習風從中斡旋,但仍舊沒能阻止方國榮的回擊:“我說是假就是假,不管多少人說真也是假,不然,我就白吃了32年青銅器修復的飯!”
一個老板30年前敢花3500萬做收藏,一定是被人設了局
洪大超并不愿談他當年收藏這批青銅器的經(jīng)過,只是告訴方國榮,這批“寶貝”是在湖南靠近湖北的某個地方購買的,當年花了3500萬元。他還透露,自己當年是中國三合板最大的進口商,曾被各地請去投資,最得意的時候,公安部門還給他配備了手槍。
30多年和各類收藏家打交道,使方國榮很快就判斷洪大超是被人做了局。雙方最后一次見面,習風在明確向洪大超提出“只需聽著,不需要做任何表示”之后,讓方國榮描述他猜想的做局細節(jié)。
“你是老板,不是傻子,當年敢出3500萬購買這批藏品,你一定認為自己收藏這批文物是穩(wěn)妥可靠的。”方國榮說:“一定有人研究過你有收藏的愛好,一定有人帶你去看過這批‘文物’出土的地方,一定有專家陪你認定過這些‘寶貝’,一定有人告訴過你這些盜墓的東西最好收藏二十多年后再拿出來……”方國榮一下列出了多個“一定”。
“我告訴你,這都是做的局。做局是收藏界常用的手法。不信你去找一找,當年帶你走進收藏領域的‘朋友’如今肯定很難找到,就是能找到,人家一句‘看走了眼你又能咋地?’”方國榮說。
聽方國榮的敘述時,洪大超一直呆坐在那里。因為不敢坐洪大超的車,告別洪大超,習風陪方國榮一起乘地鐵回到市內(nèi)。如今10天過去了,習風仍沒有撥通洪大超的電話。方國榮和習風都希望洪大超老板能扛得住這個打擊,在66歲的年齡還能重拾信心。
“你是老板,不是傻子,當年敢出3500萬購買這批藏品,你一定認為自己收藏這批文物是穩(wěn)妥可靠的。”
——國內(nèi)知名青銅器修復專家方國榮
洪大超和他收藏的青銅器 一個老板的收藏之鑒 經(jīng)過記者概括的新聞肯定有漏珠之憾,甚...